很多人都听过王羲之召集的兰亭雅集,但历史上另一个重要的文人盛事——北宋时期的西园雅集知道的人可能不多。西园雅集为何闷在文史堆中,没有如兰亭雅集那般进入大众视野?
先来比较一下两个雅集的参与者阵容:兰亭雅集有王羲之、谢安、谢万等42人,西园雅集有苏东坡、苏辙、李公麟、黄庭坚、晁补之、秦观、张耒、米芾、王诜等16人。
在兰亭雅集中,堪称文学艺术史上巨公、伟人的,只有王羲之。而在西园雅集中,不仅有苏氏兄弟,还有“苏门四学士”以及大艺术家李公麟、米芾、王诜,个个都是中国文学艺术史上的大人物。
兰亭雅集之所以影响广泛,首先得之于王羲之的那篇文章、书法皆一流的《兰亭集序》。尽管书法原迹早已失传,但一代代书法大家的摹写,使得那清雅俊逸、超凡脱俗的书法艺术得以长盛不衰。
有了书圣的笔墨,兰亭雅集自然就成了中国文人雅集中的不朽事件。同时,文章本身又是代代学子传诵的千古名篇,其闪烁的光亮不可能被时光的尘埃所湮没。
反观北宋这次阵容强大的雅集,相关的遗墨文字是有的,如李公麟绘制的《西园雅集图》、米芾题写的《西园雅集图记》,但一直存有争议。
有学者从多个方面质疑相关作品的真实性,得出“图、记”皆为后人托名的结论。其中的一个核心论据是“在明代之前,米芾的《西园雅集图记》,无论在他本人的文集抑或其他的文献记载中都不见提及”。
不过,也有观点提出,在岳珂开始整理米芾诗文之时,已经散失了有十分之九之多。况且“南渡而后,文献不足”,所以不能凭借南宋的典籍文献中没有收录,便质疑史实与图记的真实性。
还有令人生疑的是,米芾的《西园雅集图记》为何缺失了对活动时间的标注?我们都知道,《兰亭集序》首句便是“永和九年,岁在癸丑,暮春之初”。而米芾的《西园雅集图记》,无论首尾都无时间标注,使得后人围绕雅集举行的时间,也争得唾沫横飞。
另外,整篇文字几乎都在介绍画中人物的形态,等同于该画构图的说明书,导致行文支离沉滞,缺少气韵贯通的淋漓和洒脱,似非米芾文章之水准,而更像是普通文人的笔墨。其中,在对人物衣着的描写文字上,“幅巾”一词出现了五次,也有违为文之道。
西园雅集的“图、记”呈现较晚,又始终伴随学界争议,也许是这一雅集盛事未能进入大众文化视野的因素之一。
还有一个影响传播力的因素,也许与雅集的召集人、场所、时代氛围有关。
文人雅集的源头很早,在《诗经》中就有记载,只是能够为大众称道广泛流布的无几。在西园雅集之前,名气最大的当然是兰亭雅集。这一雅集几乎成为中国古代文人精神高蹈、超越功利乃至悟透生死的标志性符号。
兰亭雅集的召集人是弃官归隐的会稽内史王羲之,参与人数众多。诗与酒是这一雅集的主要形态,背映叠翠峰峦、修竹茂林,又惠风拂面、春阳和煦、酒香袅袅。文士环绕曲水席地而坐,酒杯随溪水漂移,停在谁的面前,谁就得吟诗饮酒,否则就会加倍罚酒……
在这样一种醉眼蒙眬、文思泉涌的状态下,可以想象大家的心态是极度放松的。除了风雅,没有更多的心理包袱。翰墨飞扬之下,就登上了中国书法艺术和文采风流的高峰。
相较而言,北宋文人的西园雅集要压抑、拘谨得多。西园者,驸马都尉王诜的私家宅院也,雅集的召集人亦当为王诜。这就不可避免成为一件政治上高度敏感的事。
按照宋代礼制,公主及驸马接见宾客须特许方可,所谓“家有宾客之禁,无由与士人相亲闻”。在“乌台诗案”中,王诜被“勒停两官”、贬放外地,就是因为他与苏东坡有私交,并为其印制诗集、泄露拘捕信息等,违反了内禁。
由于西园雅集在政治上的敏感性,参与者很难进入“兰亭修禊”那般阳光、洒脱的精神状态。人数众多,车马辚辚,谁能确保不会走漏风声,被监官弹劾,被政治对手密告?
应该说,北宋时期的文人,包括范仲淹、王安石、苏东坡、司马光在内,虽然创造了忧乐天下的士大夫精神标高,但其整体生命状态并不洒脱、快乐,想效仿陶渊明“采菊东篱下,悠然见南山”更是不可得。